舍吾迷离-39
【全力以赴，是因为对我来说你是最值得郑重以待的对手。】
“源源，快起床了，这都几点了？”妈妈的声音在耳畔很温柔，“你不是约好要跟朋友去打球吗？”
王源睡得糊里糊涂，坐起身摇了摇脑袋却没觉得清醒，一脸迷蒙：“啊？”
“好好的周六都要被你睡过去了！快点快点！别总让朋友等你。”
“周六？！”王源一惊从床上蹦起来，“周六我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妈妈一脸困惑。
不是应该……应该做什么来着？好像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地方和要做的事。
但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就脑袋空空了呢？
“我记得我每周六要去练习……什么来着？”
妈妈笑着摸他脑袋：“怎么？我们幺儿知道学习了？要不要报个辅导班？”
“别摸头！摸头长不高了！”小孩儿闹着拨弄下去妈妈的手，“不要不要！”
可是那种脑袋被揉了一下的感觉却迟迟不散，好像牵动了什么深远的东西。
心里有种莫名的急躁和不安。
直到进了球场才清醒过来，准确来说，是被二百斤一个搭肩压醒过来。
“你怎么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没有……”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昨天下午合唱团训练哪个女生又跟你告白了？可以啊越来越受欢迎了！”
“才没有！胡说什么呢？？”
“说真的王源，”一米八也凑了过来，“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当个歌手明星什么的，多好啊。”
“谁说的？当明星才不好，有苦又累，还不能……”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王源自己都是一愣。
“还不能什么？说的跟你当过似的哈哈哈哈。”
“还不能……”耳边是一米八聒噪的小声，嘴里有三个字绕来绕去就是说不出来，王源焦虑的情绪开始难以遏制。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周六的上午，和朋友们约好打篮球，笑着闹着酣畅淋漓，偶尔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前一天下午，刚刚参加完合唱团的训练，某首歌的调调还在耳边徘徊，还被老师夸奖音色好音调准。
家里有一些作业等着要完成，不算多但稍微有点难，不过妈妈说成绩是次要的开心就好。
明天要到爷爷家去，又可以在楼顶的小菜园里瞎折腾了嘿嘿嘿，这次要不要搭个棚子什么的？
一切平凡又可爱。
不不不……不对……
好像什么都有了，却又差了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对，一点都不可爱。
“王源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个球都不进？”二百斤传球过来，接到时感觉稍微有点重。
王源抱着球呆呆地看着他，突然问道：“今天几号？”
“21号啊。”
“几月？”
“九月……我去王源你是还没醒还是睡傻了？”
二百斤那张大脸一脸忧心忡忡地晃来晃去，王源觉得更迷茫了：“9月21号，那我为什么在这里？”
“哈？你不在这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应该在这里……”
“我去王源你这样很吓人你知道不……王源……”
耳朵里的声音逐渐杂乱难辨，脑袋里乱作一团，许多分不清抓不住的画面飘来飘去，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
他不该在这里的。
即使一切都平静美好，即使这里有所谓的“健康、快乐、自由”，即使这里由他一度渴望的一切，他也不该在这里，不愿在这里。
这里什么都有，却没有一个人。
脑海里抓不出那人的面孔，可这不对劲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
急迫，异常地急迫，想要挣脱这个奇怪的世界。
不该在这里，应该在别处。
窒息，压抑地窒息，好像有透不过的墙拥堵着身体与灵魂。
可是那人已经近了，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看得清了——
用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模糊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是王俊凯。
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挣脱，王源出了一身冷汗，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跳。
奇怪的是王俊凯竟对他这样的举动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侧身撑着脑袋看他，眼圈有点红。
“你怎么了？”王源好不容易捯过气来，问道。
没想到王俊凯一下子压过来抱住他，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做噩梦了？”
王源一怔，拍着他的背轻声问：“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一个人。”
“什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训练，一个人唱歌，一个人出道。”
“然后一直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哭，所有的事情都那么顺利，可是还是想哭。”
“站在舞台上一边唱歌一边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憋在那里太难受了。”
这个人一向都很要强，出了什么事也不说，心里不痛快都憋着，此时此刻居然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王源几乎不敢想象那个梦有多真实可怕，只怕比起他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妈妈一句“当初没送你去公司参加活动就好了”，竟然给两个人带来这么负面的影响。
“没事……没事，”王源抱紧了他的背，在他怀里轻轻磨蹭着，“就是做梦，梦都是反的，醒了就好了。”
王俊凯还是埋着头，突然很小声地道：“源儿，都说美梦美梦，你说会不会现在我们是做梦，然后突然有一天醒来发现那个梦才是真的？”
心头突地一跳，这样的设想太可怕，哪怕再荒诞也让王源有种被吓到的感觉，他张嘴就对王俊凯肩上狠狠一口：“你特么再乱想我就咬掉你一块肉，看你是不是在做梦！”
兔子咬人也是疼的，王俊凯缩了一下身子，却还是抱着他不松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源儿，谢谢你和我相遇，没让我孤单一个人。”
话落在耳朵里，王源的心却狠狠地抽了一下——哪里需要你谢我，因为遇见你，我才成了这样不平凡的自己，才有了完整的生命。
所有的心思在年少懵懂的时候就唱给你听了，我们怎么会这么晚才明白呢？
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相遇，对我来说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再有像你一样的人了。
一点阳光透进来的时候，两部手机突然同时震动了。
正在温存的两人都是一怔，王俊凯安抚地拍拍皱了眉头的小兔子，伸手去够手机。
还没解锁又是同时一震，打开一看王俊凯却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王源被他的笑弄得一头雾水，从被子里伸出白白的手臂挥着，“给我看下给我看下。”
王俊凯握住手腕吻了吻手臂才把手机递给他。
小朋友在被子里踢他，然后看了一眼也笑了，眼里却有一丝亮光。
源妈妈说：“煮面的水别太开，容易夹生。”
然后凯妈妈像是一直等着似的，迅速在下边跟着说：“你俩洗碗的时候戴手套，保护好手。”
好像有点朝好的方向发展了呢。
短暂休息之后要面临的是高压的工作，王源拖着酸痛的身体在工作室泡了近一个星期。
期间唐瑜刚好回了趟公司，看见他拼命三郎的模样忍不住调侃：“这么拼很少见啊王小源儿。”
“出门右拐谢谢。”王源埋在曲谱中头都没抬。
“这么冷淡我太伤心了……”唐瑜一脸泫然欲泣，“说好一起不务正业你却跑去兢兢业业……”
王源给他一个大白眼：“请不要臭词乱用影响我填词。”
“哈哈哈哈好吧我不闹了，你最近忙什么呢这么用功？新专辑？”唐瑜终于恢复了常态，凑过来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不是，在争取一个电影角色，”王源叹着气推开面前的一团杂乱，“我快要累死了。”
唐瑜好心地拿起几张纸替他扇风：“不会是《风音》吧？卧槽你去试镜了？可以啊王小源儿！”
“你小声点儿好不……”王源拿曲谱堵他的嘴，“只是见了下导演，听说同时在考虑很多人，所以下周之内要拿出原创作品来……我刚开始还想着玮如姐为什么不让你去来着……”
“你饶了我吧，”唐瑜连连摆手，“我跟这种音乐主题的电影不想扯上半毛钱关系，五音不全心里苦好吗？”
“少来，我们又不是没一起唱过歌！”
“哈哈哈哈……话说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唐瑜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
王源低头整理了下曲谱：“差不多了吧，明天给编曲老师看一下，可能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之后的事情就只能随缘了。”
“时间这么紧？”
“是啊，所以搞得人很烦，不过我倒真挺想争取这个角色的，音乐电影不觉得很适合我吗？所以拼一下吧。”王源笑道。
听他这话唐瑜却突然有了不太好的联想，张了张嘴还是没问，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给王源增加压力，所以只是道：“你肯定没问题的。”
出了门拨通王俊凯的电话，果不其然听到那头的接通之后隐隐有拨弄吉他弦的声音：“大兄弟，你最近在干嘛？”
“谁跟你称兄道弟了……我当然是在工作，”王俊凯觉得唐瑜这人邪乎的很，一打电话绝对没好事，“怎么了？王源儿有什么事吗？”
“说得我跟王源助理似的，我整天粘着他你能乐意？”唐瑜腹诽这人绝对有个王源探测雷达，“我也没什么事，就打电话联络下感情，你在准备新专辑？”
听起来像是真没什么，王俊凯这才笑道：“你怎么跟特务似的，跑到我这来打听消息啊？”
“没，我就关心一下朋友。”
“不是新专辑，电影。”考虑着这事还在保密阶段，王俊凯也没明说。
“这么努力啊哈哈……”
“不努力不行啊，挺好的机会，”王俊凯似乎挺累，叹着气道，“而且谭哥一副这次拿不下就要我命的架势，真是够了……”
虽然说得上是意料之中，但唐瑜还是感觉到“巧合”这个坑爹玩意儿满满的恶意，想想还是没告诉王俊凯实际情况，不然只怕也是徒增烦恼，东拉西扯几句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拐个弯就进了韩玮如的办公室：“玮如姐，《风音》的事情，你知道不？”
“嗯？那个啊，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导演那边说想让王源试试，而且你今年工作也都满了，怎么你想去？”韩玮如知道他对音乐题材不感冒，听他这么问还挺奇怪。
唐瑜一脸无语：“谁跟你说这个了……王俊凯也在竞争这个角色，你知道不？”
没想到听他这么说，韩玮如倒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我想着会有他，没想到还真是，也对，现在合适的人就那么几个，王源和他虽然定位不同，但总体情况很相近，找了他也不意外。”
韩玮如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撒谎，唐瑜又问了一句：“你真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风音》的信息保密和角色竞争有多厉害你不知道？你指望着导演告诉我还是谭向晖告诉我？猜测肯定是有的，但没证据谁会乱说？我又不是营销号。”韩玮如白他一眼，“我警告你，没来由的事情别乱说，到时候受影响的可不止是他俩。”
埋头工作一个多星期，王俊凯觉得自己得了严重的“小源缺乏症”。
直接症状就是听不到王源的声音连觉都睡不着。
无奈两个人都很忙，每天能交换几条语音信息都不错了，这有一点慰劳比完全没有还让人抓狂，隔着听筒听小朋友的声音实在是不过瘾，照片视频什么的也完全不够看，只要精神一松懈就免不了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的小源好好抱一抱亲一亲。
好在虽然工作还没结束，两个人都受邀参加了某电影节的开幕式。
就算只能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嘛，王俊凯自我安慰道。
都是有作品参展的，可惜剧组出场顺序差很远，王俊凯表示没达成“看到红毯小源”这个任务非常遗憾。
不过他也知道，两个人是应该回避在公众场合碰面的情况——组合解散后外界对他们关系好坏的猜测多如牛毛，可是因为他们各自的公司没有达成任何共识，所以很难对彼此的公开距离下一个界定，就只是这样不温不火地吊着。
虽然有点憋屈，但王俊凯觉得目前的状况再理想不过了——避免碰面，避免合作，避免过多接触，这样才能避免他们的关系曝光。
不然，那捂住了嘴还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喜欢，怎么逃得过无数双眼睛？
不是他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而是现阶段显然还不是时候。
他的小源还是大二年级的乖宝宝，一定要保护好才行。
踏上红毯的一瞬间，闪光灯和快门声立刻将王俊凯从自己的脑内小剧场中拉了出来，他露出礼节性的微笑，从容地挥手然后略微留步让记者拍照。
毕竟是正当红的艺人，走到哪里快门声都要密集好几倍，混杂在里面的提问声也是异常热情。
就在他没几步就能走下红毯的时候，人群中的某个声音却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直都是这样的，粉丝也好，娱记也罢，他自己的名字被叫得多早就钝感了，可有另一个人的名字，哪怕隔着人山人海，哪怕细微到只有一个尾音，他也能迅速分辨——
“听说你和王源竞争《风音》的角色，请问着会不会……”
后边的问题被周围的喧嚣掩盖，王俊凯的注意力也不在那里了，他其实一开始只听到了“王源”二字，后来反应了很久，才一点点抽出了问题中的关键词：王源、《风音》、竞争。
他不傻，当然一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也傻，之前怎么会没想到呢？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的是当他在会场隔着好多排与王源有了一瞬间的对视时，他明白王源也知道了这件事。
眼里还停留着震惊，只怕也是被问到才知道的。
他突然想起唐瑜的那通电话，现在来看充满着试探性，可当时的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大概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出道的两个人会有的问题吧。
一直在一起，大部分资源都是一起接，就算有冲突公司也会内部消化，竞争关系从没有摆在过台面上。
他们不是后知后觉，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
两个人定位相近、情况相似，充满巨大竞争性的意识。
其实当谭向晖跟他说“一个筹码下不了两个注，一张船板救不了两个人”的比喻时他就该明白的，他和王源早晚会出现这个问题。
就像两个人现在分别在会场的两端一样，他们的立场也根本不在一起。
隔着好多人，隔着纷繁复杂的目光。
远远的、短短的那一下对视，里面的情绪却真的好多。
惊讶、迷惑、感伤。
为知道这个消息而惊讶，为我们竟然要互相竞争而迷惑。
为将会有更多人因此以为我们彼此对立而感伤。
以前一起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无数人私自为我们的关系下判断，好像对我们的事情了解得不得了，自行脑补着恶意的竞争与对抗，理直气壮的面孔下掩盖着的，不过是试图借此填补自己空洞人生的可怜虫。
从那些记者的提问和态度中就能看得出来，现在还是这样，有些事情明明是不经意地发生，却总被冠上负面的色彩。
我们自己的事情，总有人自以为可以插一脚。
整个世界似乎都想把我们各自孤立，仅仅为了更有意思的消遣。
强撑着笑容捱过典礼的三个多小时，王俊凯逃跑似的离开了活动现场，回到工作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王源的电话。
王源接的很快，像是在等他：“回去了？”
“嗯，回了。”
“怎么，有话要说？”小天蝎的声音听起来太过镇定，让王俊凯一瞬间怀疑他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但眼神里确认过的事情不会错，所以他点头道：“嗯，有话要说。”
王源在电话那头似乎笑了一下：“王俊凯我问你，对待伴侣要坦诚对吧？”
被“伴侣”这个称呼一瞬间冲昏了头，傻家伙愣愣地“嗯”了一声。
“那你不许说违心的话。”王源有种成功让他上套的欢欣。
王俊凯皱了皱眉，想想还是把之前准备好的话丢到了一边——王源太了解他的套路了，他也是傻的，这么好的剧本，这么好的导演，这么好的演员配置，这会儿说其实自己不想去，鬼都不信。
苦恼地想了想，好不容易才组织起来语言：“王源儿，你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棒，无论是创作唱歌还是演戏……”
“我知道我很会唱歌很会演戏什么都很会，我也知道我长得好看人又好，我知道我特别棒，”王源却突然接了他的话茬，“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王俊凯，你知道吗？”
王俊凯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自恋弄得有点懵，又被这个问题弄得有点愣，好半晌才道：“我当然知道啊……”
“我也知道你很厉害，从小的时候就是，什么事情都做在我前面，对自己要求比任何人都高，明明很厉害却能对自己更严格，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吧，我其实之前对你有点乱崇拜，”王源又打断他，语气却温和，“可是就像小时候你对我的要求跟对自己一样，从不允许我比你落下一步，现在你依然想把好的事情跟我一起分享，可这是行不通的，我们都清楚不是吗？”
王俊凯勉强笑了笑：“王源儿，你知不知道你理智起来很可怕？”
电话那边也有笑声：“你知道就好……其实我想说，我觉得你是值得我郑重以待的对手，所以我会对这次的竞争全力以赴，那么，你可不可以也别把我当小孩子，就算是为了尊重我也好好努力一下？”
好像过了很久，久到王源以为王俊凯会固执地拒绝他，会像以前一样不由分说地对他好，霸道地替他选择。
可是没想到王俊凯回答道：“嗯，其实加上’对手’的关系也挺好，我喜欢相爱相杀这个套路。”
“……你个中二的傻子。”王源笑着骂他，却在漫长的一天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