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33
【最难开口的，是最初的问候和最后的道别。】
摩天轮接近最高处的时候，两个人却都没有在看风景。
“让我先说好不好？”王源的声音平静而柔和。
我先来说吧，你已经为我考虑太多了。没有直白地拒绝，也没有鄙夷的眼神，你用又好又温柔的方式对待了我的感情，连一句“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兄弟”这样的话，都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告诉我。
所以，如果开口是那么艰难，那就让我来说吧。
只是，我要说的话，你不一定想听。
可惜，这就是我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王俊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突然打断，紧张的情绪被突然叫停，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虽然十分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答道：“可以，可以，你先说。”
王源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
他知道，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喜欢太多年了所以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觉得很傻？我在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就喜欢你了。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有些时候觉得很难熬，那种时候我就会自己安慰自己，就想着绝对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然后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赢了的。
“到后来这种自我安慰也不管用了，应该是在离开的前一年吧，我每天都不开心，整个人陷在负面情绪里，开始的时候是你跟别人太亲近会不开心，到后来慢慢严重了，严重到你看别人一眼我都会生气。可是这种没道理的生气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自己憋着，再难受也得憋着。
“后来真的受不了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很多，慢慢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所以最后不得已选择离开。
“在外面的那些年我并没有刻意去忘记你，但可能是因为不在一起，情绪无形中就好转了，让我以为自己好像没那么喜欢你了——直到一年前发生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把我推了回来。
“真的很奇怪吧，五年没见，可我还是喜欢你。所以我就把原来所有的错误又都重新犯了一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真的，度过今天这样的一天，就算你不说我也是明白的。但是我觉得那是行不通的，那样只会让我更痛苦，我想你其实也没有想好要怎么跟我相处不是吗？
“所以一起回到我们过去的日子是一件好难的事情，就算假装回去，那也不是真实的我们了，反正现在的我已经变了。不知道真实的你是怎样的，但我现在需要别的东西，不是你。
“我想我要离开你了。
“你也必须放开我了。”
说完这样长的一段话，王源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看着王俊凯，王俊凯也在看着他，可是那双总是含着波光的桃花眼此时暗沉沉的，分辨不出里面的情绪。
王俊凯听他说完了这么长这么复杂的话，没有打断他。
这是王俊凯第一次觉得，他听不懂王源在说什么。
王源的话说长也不长，可是在他听来，却像是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一个关于喜欢他，离开他，但又再次喜欢他的故事。
可是这个故事是个悲剧。
王源表达得很委婉，可他还是抓住了最关键的部分——
王源说，那样会让我更痛苦。
王源说，你其实也没有想好要怎么跟我相处不是吗？
王源说，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你。
王源的意思是：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决定离开你。
这世上最难堪的事不是他不喜欢你，而是他说很喜欢很喜欢你，最后却轻易地放弃了你。
王俊凯真的觉得很难堪——他本来是打算跟王源告白的。
可是他没有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没资格生气。
一段感情中最先喜欢上的那个人，或者最先发现自己心意的那个人，往往会是最痛苦的。
就好像王源，在他懵然不知的时候，在他潜意识压制了自己感觉的时候，王源一个人面对了喜欢他的这种心情，小心翼翼地隐藏，小心翼翼地守护，小心翼翼地自愈受到伤害的心。
他甚至不敢深想，想了就会心痛到无法自持——那个时候王源多大？十三岁？十四岁？谁能想到那个很小很小的奶团子心里藏了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自己承担了所有的迷惑与不安。
可是他对那样的王源做了什么？他听从公司的指示对王源一会儿亲近一会儿疏远，他为了回避自己的感情自私地调整和王源的相处方式，他都不敢想自己无形中伤害王源多少次、伤害王源有多深，以至于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选择远走他乡。
而五年之后又是这样，他在王源伸出手时拒绝，在王源走开后又跑去和好，然后又再次突然地疏远——即使他有这么做的理由，也不意味着他真的就那么理直气壮。
在那次因他而起的机场事件后，王源日渐消瘦憔悴，到了不得不停工回重庆休息的地步，他却自以为替王源着想，跑去韩国拍戏避开王源，闹出绯闻试图掩盖感情，现在又想一出是一出跑到重庆来告白？
就连那个问题也是，王源很敏锐地发现了他的问题所在——他确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和王源相处。告白了，那要在一起吗？都是男生要怎么在一起？要和父母朋友说吗？要公开吗？这些问题他通通都没有想清楚，只凭着非说不可的一腔热血莽撞而来。
……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他有什么资格跟王源告白？
王俊凯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王源感觉到他在思考，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虽细微却瞬息万变。
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王俊凯会有什么反应。
六年前他辜负了他们的兄弟情谊，抛下一切远走高飞，让王俊凯独自承受了一切揣测和质疑。
六年后他再次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王俊凯打算重新伸出友谊之手的时候断然拒绝，毫不留情。
唯一的不同就是，五年前他是不得不离开，五年后他是主动选择退出。
圣诞夜他不该告白的，太自私了，如果没有那么做的话王俊凯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但是那个时候的他被记忆流失的恐慌包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再次自私了，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没办法和王俊凯做回兄弟，曾经那种在友谊的边界线上苦苦挣扎的感觉，真的不想再次体会了。
真的不想了。
周围的灯光渐亮——摩天轮回到最低点的时候震动了一下。
沉默相对的两人如梦初醒，一前一后走下来。
这样如同美丽梦境般的一天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王俊凯还是什么都没说，王源也没再去问。
到了这个地步，多说一句都会是错的。
他们在王源家的楼下分别。
过去分别的时候他们会说什么呢？
在王源的定位还是小师弟的时候，他们会一板一眼地说“再见”说“下回见”。
而变成熟悉的好朋友好同学之后，他们会说“拜拜”会搞笑地学着电视剧里的人说“后会有期”。
再后来呢？在他们感情最好的那一阵，如果时间太晚王俊凯就不会走了，直接在王源家里住下，就像自己家一样。
有的时候因为工作需要短时间分开，王俊凯就会啰嗦地叮嘱很多事情，啰嗦到王源炸毛为止。
再后来……就是王源那次没有告别的离去了。
所以他们其实并不清楚分别的时候应该怎么告别。
所以站在楼下沉默了良久。
然后，两个人突然对视了一下，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一个转身上车，一个转身上楼。
原来告别是这样啊，不用说再见，眼神就够了。
新年之后王源回到了北京，筹备新专辑，拍摄MV，洽谈新电影，忙忙碌碌。
他又见过几次韩医生，当然，每次都是治疗的时候感觉不错，一出大门还是该忘的不该忘的全忘了。
不过他觉得心里很轻松——
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有可能他现在还是喜欢他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所谓的“过去”不就是会被每一个新的明天代替，从而越飘越远，直到再也不见么？
感情也是如此。
王俊凯的行程依旧紧张得要命，他的团队似乎又回到了王源不在的那些年里，认真，严谨，沉默。
他接拍了新戏，还是言情剧，不过这一次他没那么害羞无措了，展现给镜头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非常到位，堪称完美。
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演戏罢了，真的感情不是这样的——
真的感情会让他手足无措，会让他大脑空白，会让他连一句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也碰过两次面。
一次是在某个音乐颁奖礼上，擦肩而过时微笑、点头，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一次是在同一个影视基地，王俊凯和导演到王源所在的剧组打招呼，王源远远看见了他，没有过去凑热闹。
原来，曾经关于两个人长大后会怎样的设想里最无奈的那一种，真的是会发生的。
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让我喜欢你，即使连真正的心意都未曾说出口，我依旧觉得能够喜欢你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谢谢你来过我的人生，也谢谢你让我得以成长和懂得，喜欢一个人是如此疼痛又幸福的一件事。
遗憾的是不是每段感情都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幸运的是每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发现，原本是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那么忘记了。
